【其之一】
“大人终日在此与我欢愉,不知府上家业荒废了没有。”
苟利同边穿着中衣边向着发出声音的方向瞟了一眼,床榻上的男人散乱黑发遮罩的脸也是越发俊美起来了。那姿态许是比起窑子里的妓女还要yín乱上几分吧?
他默默转过头去,继续穿戴。
“想必那门前杂草,都要有三尺高了吧?”
话音才落,苟利同不顾尚未穿好的衣衫,转身直冲过去捏住那男人的下巴让他的头抬了起来。
“你这嘴,倒是越发灵巧了。是还想继续侍候我么?”
对方未发一言,却只是笑。
苟利同顺那发邪的嘴角将目光向上移去,与他四目相对的眼神正是直直盯着他看,如同那,将要捕食猎物的毒蛇一般。好像即刻就能够扑咬上来咬破他的喉咙、吞食他的头颅。
苟利同不由得心头一紧。将捏着对方下巴的手随意一甩,转过身去继续穿戴。
“真无趣。”
他低喃道。
待他穿戴完毕,走出屋子招来随从说道:“把他给我扔回地牢里去。”
他大步走着,似是想用急迫的步子掩盖什么。间隙想起了那日的对话。
“让我看看你,绝望的姿态。从绝望,再到彻底的麻木。”
他这样对刘白说。
刘白并未回头,只是继续作画,回应道:“若是我绝望了,你就会放过我吗?”
“当然不会。”苟利同未含丝毫的犹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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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那我便不会让你看到绝望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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苟利同不禁哂笑:“我倒要看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。”他俯下身去贴近了刘白的脸,“不只是你,现在你的父母,还有那个女人的命都在我的手上。”
“我会保护他们。”
“那你又要如何保护他们?”
刘白放下笔,边说着边转过头去,冷冷盯着他的眼睛:“你让我如何做能够保护他们,我便如何做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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想到这里,苟利同心中竟窜出了几分惧怕。自己究竟会养出一只什么样的怪物呢?
但他相信,不,他认为,自己能够控制得了这只怪物。
应该能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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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其之二】
石墙上,细长的影子沿着高高的石阶缓缓移下,偌大的地牢中一盏油灯的火焰在竭力颤抖。那影子的主人停在了油灯所在的矮桌不远处。
矮桌前戴着镣铐的男人手中,笔墨飞动。
她默默地看,眼中被火光照得晶莹。
“刘白……”
小心翼翼地呼喊,男人没有回应,她便靠近了他的耳边又喊了一声。
“刘白……”
这时男人才停下笔,向那纤弱的声线转过头去,神情诧异地看着眼前的女子。
这些年来他还是第一次如此近看她。那个自己曾经深深喜欢的小蝉,出落得越发好看了。但如今她已为人妇,一身的命妇冠服便是这个事实最直接的诠释。
“你怎么来了……这又脏又臭的地方……”
这粗陋的地方,与现在的她并不相符。
“刘白……我想见你……”
颤抖嗓音所念出的人名,是伴随着泪水一涌而出的思念。她扑上去紧紧抱住眼前的男人,张着口总想说些什么,却只有无尽的喘息与不住的泪水。
“放开吧,小蝉。我身上很脏。”
“你不脏!!!明明是我……明明是这样的我……”
吼声与眼泪好似释放了积攒三年的祈愿。
刘白笑了笑,温柔地将她推开,问道:“你是怎么进来的?”
“我看到门口正好没有守卫……就进来了……上次他带我来的时候我看到了打开门口机关的方法……”
“这样啊……呵,苟利同那家伙。”
不用猜都晓得,是苟利同故意放她进来的。哦,我伟大的苟大人,您这次又想看什么戏呢?刘白内心一阵唏嘘。
“他给了我爹娘很多钱……逼我嫁给他……还给我做了假身份,靠这身份让我做了正室……刘白……那么多年都见不到你,为什么你会……”
看着面前不住啜泣的小蝉,他多想将她拥入怀中,告诉她不要担心了、不要害怕了、我就在你身边。可是他不能,现在于他而言,连资格也没有。
一直以来,他只以为苟利同会以他父母的生存做筹码来威胁,万万没想到前几日竟会带了新夫人来这里,而这夫人正是小蝉,小蝉是被专门带来给他看的。这一回,苟利同手中的筹码又增加了。真是出乎意料,破了天也想不到还能做出这样的事情。可他不过阶下囚,又能如何?
“对不起是我把你连累了。总之,我现在会以我的方式保护和你和爹娘……保护你们,我的家人们。”
仅一句“家人”,就让小蝉泪眼里带了笑,火光映得亮莹莹的脸上泛了红。刘白轻轻拂去她的泪水,说道:“虽然要说让你忘了我这种话太不负责,但是现在既然有了衣食无忧的生活,我希望你可以利用眼下的一切条件幸福生活下去。以后,最好还是不要再来这里了。毕竟……不,我不是那个意思……”
“我知道的。”小蝉脸上露出了天真而满足的笑容,“原则至上~!”
只要是遵从这个男人的原则,对她而言都是无比幸福的事情。
刘白只得无奈一笑。你所理解的原则……又是怎样呢?我只想让你不要受到伤害,而已啊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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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其之三】
“没想到大人竟是断袖之癖……龙阳之好……”
门外小蝉呆站着,手不住颤抖。
“所以夫人要如何呢?”
她眼前所见的,苟利同正平静微笑,刘白yì sī不挂地乱趴在床上。
她生命里最为特殊的两个男人,竟在做这样的事情。
可一瞬间她又好像明白了,为什么那日地牢里刘白始终在躲她,直说着“放开吧,小蝉。我身上很脏。”
+
苟利同是故意让小蝉发现这里的,刘白再明白不过。
为了什么?不就为了让那个原则至上的刘白崩溃么?让他绝望么?
缓缓坐起身,穿着衣服,似笑非笑的表情有如机械一样看着小蝉。
他早就对这些事情做到波澜不惊了。
小蝉怎么想?他不在乎。
旁人怎么看?他也不在乎。
他只知道,要保护他们。
一定要保护他们。
必须要保护他们。
只要家中父母能够安享晚年,只要小蝉能在苟家不吃苦受累。
他能把尊严踩在地上,跺个稀烂。
任何能够拿来做交易的东西只要他拿得出来,通通毫不吝啬地搬上台面来作为交易的筹码。
刘白是个什么东西?早就无所谓了。
这人的灵魂里有些东西早就崩塌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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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其之四】
嫁入这里后,小蝉也开始学着读书认字,现在已能看些简单的文章了。
“夫人在看什么书?”
听见背后低沉的男声,小蝉放下手中书册,起身便行一礼。
“不过都是些奇闻怪谈。近日看到些故事所讲东瀛精怪,甚是有趣,不知夫君可有看过?”
苟利同一笑:“有所涉猎。不知夫人是对哪个故事感兴趣?”
“夫君可曾听说……怨气太强的人,会化身精怪?东瀛人称其为鬼。”
苟利同带着微笑,就像戴了层假面具,皮肉也不曾动似的,答道:“不曾听说。不过若在大明,想必他们也成不了生灵,无非就是死后化作厉鬼罢?”
……
我寻了你三年。
小蝉再次接近了那座地牢。
所有人都以为你死了,连你爹娘都以为你死了。可我不信,我不信一个才说要来我家提亲的大活人,竟会这样人间蒸发。
活要见人!死要见尸!
所以我等了三年,直到那日苟利同来到我家,我本以为我无法再等你下去了。没想却以这样的方式重逢,难道是天意么?
小蝉打开地牢门口的机关,顺着石阶快步走下去。
这府里的事情,旁人不知,地牢的门卫却是一个个心知肚明,不过身为下人知晓自己什么当讲什么不当讲,平日闭口不谈罢了。所以见夫人过来,狠狠瞧了他们两眼,便也乖乖让开了路。真出了什么事,也就是那三人的事情,他们担不起的,也不愿担。
她走到刘白面前,对那一头散发正低头作画的男人说道:“刘白,我今天都看到了。”
她语气不疾不徐,好似不含一丝情感。
那人闻声放下了手中的笔,同样不疾不徐地抬起头来向着她看。一脸的镇定自如,似笑非笑。令人不觉有些脊背发凉,鬼魅异常。
“哦,是吗。”
小蝉望着这双眼。这双曾经如泉水般清澈见底的眼,现今竟唯有一片混浊。混浊却非混沌,它是有核的,那核是更深的黑浊。她见其中无悲无喜,只觉得有股戾气仿佛能生生将她刺透。
“我看到了……你手腕脚踝上的伤痕。”
一瞬,满是戾气的双眼里微微舒展了丝柔软。他耷下纤长的睫毛,似是扫了眼自己身上的伤痕。
除了苟利同一时兴起打的,便是手腕与脚踝上镣铐长年束出的瘢痕。那些沉重的金属唯有苟利同要做那事时才偶尔会取下来,他便也没再注意身上到底又留下了什么,想也是没有意义的。
说来也怪,眼前竟是小蝉在说这件事情,今日也竟是被小蝉撞见了那般光景,他心中却没有一丝波澜。
就好像小蝉面前这人已然死去一般可怖,可他也不觉得可怖。
未抬起眼,嘴角随意一扬,问她:
“然后呢?”
小蝉微微一颤。
“你人间蒸发了三年,我也便这样等了你三年。怎会随随便便地怀疑你。
那苟利同什么事情做不出来。这其中若有些不解的事情,我定是先想到他,不会怀疑你的。
今日之事想来也不是能轻易解释的,你若不愿说,我也不会问。但是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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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不过一副不值钱的皮囊,他苟利同喜欢玩,随便他拿去玩便是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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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蝉满腹的思绪被他一句话呛了回去。她怔了怔,又咬紧牙,继而缓缓说道:
“金蝉脱壳……”
你好狠的心。
“我并不指望还能有这样的事情,但我一定要救你出去。也望你,定不要放弃了自己。”
说罢转身离去了。
刘白又拿起了笔,无声地笑。
不过一副不值钱的皮囊,他苟利同喜欢玩,随便他拿去玩便是。
只要能够保你们平安。
+
【其之五】
墙外依稀能听到些淅沥沥的声音,这地牢里也是潮湿异常。想必是又下雨了吧?院外的花朵估计被打掉了不少。
刘白想到这里,在画上添了几朵落花。
小蝉自那日走后,再没来过。
「那个女人很有心计。笼络了府中从上到下的所有人心,想要抓住府中所有的权利然后杀了我,放你出去。」
「我们的第三个孩子今日出生了。」
其间这些年,苟利同时不时会到地牢里来,给他说小蝉的事情。虽然听到说小蝉每天吃好穿好与老夫人相处好、平日所做的一切苟利同也并未追究,他可松口气,可是一听小蝉在想方设法杀了苟利同,不免还是心中一紧。
就算苟利同不追究,也难免招致祸端。他已经无法再看小蝉苦下去了。
「不过就算她现在做到这一步还是太嫩了。」
究竟还会发生什么,未知的总是令人不安。
这日牢门又被打开。他斜眼一瞥见是个男人的身形,就没去搭理,继续低头作画。渐渐的那人走近了,就站在不远处,看着他,也不说话。他能感受到目光,也能察觉到这人就是苟利同,所以更懒得去管,苟利同想说什么就让他说便是。
苟利同静静望着面前的人,不过将至而立之年,竟已满头花发。尽管容颜略显憔悴,那隽美却不减。
十年来,这个男人不会说一个“不”字。不论苟利同让他做什么,他都毫不犹豫地去做。
绝对的服从么?
不!他要的不是这样!
他要的是绝望与麻木的绝对服从!他要让这个男人成为仅属于他一人的玩偶。而不是这一身不屈的戾气!
苟利同深吸一口气。
“苏蝉自缢了。”
刘白骤然瞪大了双眼,猛地转头怒视他——面前还是一如既往的,脸谱般的微笑。
苟利同注视着眼前人,那人未发一言,就只是瞪着他。脸上每一寸神经都锁紧了,那气势就像即刻能冲上来将他撕碎——但是这个人除了转过了头来、瞪着他、一动不动。
清冷的地牢里,他能听到那人粗沉的呼吸声,夹杂着墙外淅沥的雨。似是弥漫着野兽的气息。
“她杀我杀了七年,真是不容易啊。可每次她在饭食里动的那些手脚都被我避开了,事后又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相敬如宾了七年。
可是这次被我逮了个正着。我也并不想去追究她什么,毕竟她杀不了我。还像原来那样多好?唉。”
他闻面前那人呼吸愈加沉重急促。
“不过其实真正害死她的人不是我。你知道为什么这些年她都没来见过你吗?她给我生了孩子,没脸再来见你。恐怕就算她真正杀了我她也会自杀的,真正束缚她的甚至不是三纲五常,而是你强烈的原则性,一直都是她在附和着你的原则在走……”
“始作俑者……其无后乎!!!”
刘白终于没能再忍耐下去,他嘶吼出来,睚眦俱裂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间狠狠咬出来的。手中毛笔紧紧颤了几颤,豆大的墨点溅在画纸上。
从未解释过的他有错,错解他本意的小蝉也有错。可千错万错都轮不到这个罪魁祸首来说!一副居高临下光明磊落的态度,你有什么资格??!!
他努力克制着,终是让呼吸逐渐恢复了平缓。继而平静说道:“你继续。”
“我说完了。”
苟利同嘴角一抽,转身离去。
内心在澎湃。
啊……或许也正是这股让他百般不适的不屈势头,才更令他感到深陷其中、欲罢不能呢……
+
【终幕】
“你说这个刘画师,也真是命苦。若是没有遇上苟大人,现在定是个难得的人才了。”
“要放那刚开始,也是人才,现在被整得和个废人没什么两样。可惜了,希望他下辈子,生个好人家,别再遇上这种事了。”
“我倒没觉得人废了。你看那眼睛,我就怕被那双眼睛盯着看。”
“对对对,我也觉得。他要看你的时候,那眼神就像蛇一样,好像能随时扑上来,绞住你的身体!咬破你的喉咙!吞了你的脑袋!”
地牢的门卫们有一搭没一搭议论着,不过也议论不了多久了。
自这座地牢的门打开,到二十九年后。
门口再没站过人,门也再未打开过。
一切都结束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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